北冥有鱼,其名曰鲲,化而为鸟,其名为鹏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中的鲲鹏跨越时空,化为一座舒展大气的建筑,展翅飞翔,在城市中轴线的北端熠熠生辉。这就是今年年初即将正式投用的国家会议中心二期。远望国家会议中心二期,洁白的“鸟窗”跃然建筑之上,仿佛一群轻盈的飞鸟,飞向北中轴线上空。
这是奥林匹克中心区的收官之作。尚未竣工时,场馆部分区域就作为冬奥主媒体中心,迎接全球目光,一不留神成了世界级“网红”。
这也是一座尽显大国自信的“国家会客厅”。步入大门,开阔的序厅不见一根立柱,正中的迎宾握手厅高挑恢弘,26根细长的白色装饰柱分列两侧,仿佛在列队欢迎八方来客。未来,在“会议铁三角+展览三峰”的首都国际交往格局中,这里将成为核心支点。
在新时代大国外交的蓝图中,国家会议中心二期正在成为一张新名片,展现当代中国的开放和包容。
与鸟巢、水立方相比,坐落于奥林匹克公园场馆群中心的国家会议中心一期(以下简称“一期”)显得低调许多。不过,这座场馆的奥运光环毫不逊色。
早在世纪之初,申奥成功后,北京市奥组委上报的《2008年奥运会比赛场馆及相关设施建设总体规划方案》中,建设一个“会展中心”就赫然在列。这应该是一期最早的雏形。到了2002年,最新的奥运规划方案中,会展中心变成了“会议中心”。从“展”到“会”,一字之差,定位却大不同。
说起展览馆,人们熟悉的北展、农展馆、老国展,都曾名列“十大建筑”。在鲜有出国机会的年代,逛展览可算是老百姓认识大千世界最便捷的窗口。尤其是老国展,在这里举办的北京国际汽车工业展览,应该是世纪之交最火的一个展览。
会议中心却不一样,彼时,北京拿得出手的会议中心,只有配合亚运会兴建的北京国际会议中心。这座会议中心的“天花板”,承接了当时北京市70%的国际会议。可是这里最大的厅仅能装2000多人,距离召开大型国际大会还差得远。
恰逢北京申办2008年奥运会,奥林匹克中心区规划进行得如火如荼。这里能否规划一个国际水平的会议中心?一次次开会论证后,蓝图上划出了一块约12公顷的土地——这块地紧邻鸟巢、水立方和国家体育馆,几乎是当年中轴线延长线的最北端。
不过,建设会议中心并非这块土地的最初使命,它的第一目标仍是服务奥运。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国际广播中心、主新闻中心、击剑馆、现代五项气手枪比赛等,都汇聚在这座奥运工程最大的单体建筑内。按照“绿色奥运”的理念,赛后,场馆将被改造为国家会议中心。
2003年,肩负双重使命的土地,花落北辰实业股份有限公司。令人意外的是,对于拿这块地,北辰最初很是纠结。他们把全球最好的会议中心调研了一遍,结论令人颇为无奈,那时全球的会议中心都不挣钱。
谁也没想到,2009年11月,改造后的一期正式营业,业绩惊人。2010年,一期打破了大型会议中心开业首年难盈利的“魔咒”,第一个完整经营年便实现了盈利。
此前,很多世界500强企业想在北京召开全球年会,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,现在可算有这么个地儿了。销售不用出去推广,订单都是主动送上门。
曾在一期工作过的一位业内人士和记者说,国外同行都要去竞标国际会议,据说竞标成功率达到50%,就表明所代表的城市非常成功。她听了大吃一惊:“别说50%了,一期成功率是100%,都是人家求着我们竞标,我们还得挑一挑。”
如今回望来时路,一期吸引全球市场的秘诀,除了亮相奥运积攒的名气,更重要的是赶上了中国经济崛起的好时机。雪片般飞来的订单中,人们很快发现,超前规划的一期竟然不够用了。不管是6400平方米、可容纳6000人开会的大会堂,还是4860平方米、可接待3500人的大宴会厅,统统供不应求,客户都得排队等。
2012年,第一届中国(北京)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(今“服贸会”)在一期举办,国内外4000多家展商齐聚北京,室内2万平方米的展区怎么算都不够,只得临时扩建室外场馆。
2014年,作为APEC会议的主力场馆,一期接待了210场规模不等的会议和活动。正式运营5年,场馆还是第一次接待如此高规格的国际政务活动。直到最后一刻,会场布置的细节还在调整。幸好,结果很圆满,外交部有关领导在视察时评价,国家会议中心在三天之内,变成了第二个人民大会堂。
经此一役,一期的优质服务火速出圈。时任北辰集团党委书记、董事长的贺江川在媒体访谈中透露,当时最远的预订已经到了2021年。订单竟然排到了七年后,还有更多的国际政务活动接踵而来,与一期一路之隔的空地能否用起来?兴建国家会议中心二期(以下简称“二期”)的想法顺势而出。
正所谓“天时地利人和”,几乎与二期的规划同时,北京的城市定位更明确了。2014年,早春时节,习视察北京,提出“四个中心”,将国际交往中心明确为首都城市战略定位之一。2017年,中央、国务院批复了《北京城市总体设计(2016年—2035年)》,国际交往中心第一次被写入总规。
“四个中心”的战略定位,日益频繁的主场外交,赋予了二期新的期望,它不仅是一座扩大版的会展场馆,更是服务国际交往中心建设的“国家会客厅”。
不同于人民大会堂的庄严肃穆、雁栖湖国际会都的轻松亲切,规划中的国家会议中心二期要既庄严又亲切,既能体现大国建筑的威仪,又能展现当代中国的开放。
如何打造一座既庄严又亲切的“国家会客厅”?设计团队到处取经,他们去过接待G20峰会的杭州国际博览中心,也跑过作为金砖峰会主会场的厦门国际会议中心,甚至还跟外交部礼宾司多次沟通功能动线。
最难的是要做到“平会结合”。高大上的政务活动之余,这里平时可以举办行业会议、企业年会等,一定要考虑经济和社会效益的平衡。
多重功能在同一空间灵活切换,对设计师的挑战不言而喻,但作为“国家会客厅”,这一个项目还是让全球知名的建筑师事务所和明星设计师跃跃欲试。2017年11月,在多名院士、专家组成的评审团面前,四中四外共八家设计单位展开了一场方案比选大赛。
参赛选手大咖云集,星光熠熠。四家国内单位集齐了中国顶级的建筑规划设计院,分别是北京院、华东院、中国院和清华院。
外国选手中,英国的福斯特建筑事务所曾设计过北京首都机场T3航站楼,香港汇丰银行总部也是他们的作品。
美国的SOM 建筑规划设计事务所,最擅长商业超高层和大型公共建筑设计。迪拜哈利法塔、上海金茂大厦、北京人最熟悉的国贸三期……他们设计的建筑经常占据许多城市天际线的“制高点”。
GMP是德国排行第一的建筑事务所,与二期一路之隔的亚投行总部就是它的最新力作。
包赞巴克是第一位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的法国建筑师。2017年,他在中国还没有作品落地,但说起来,他的团队与二期缘分最早。几个月前,二期征集意向方案,10天后就得交稿。这么短的时间,中国设计师无非多加几天班,但外国设计师就麻烦了,合同没签好,钱没到账,先干活儿绝对不可能。
就在大家急得挠头时,一个同事突然想起来,老熟人许桦似乎在法国建筑师事务所工作过。紧急联系之后,顿时喜出望外,原来,许桦曾就职于法国包赞巴克事务所,后来回国创业,相当于包赞巴克在中国的“代理人”。更巧的是,早年亚运村更新改造时,许桦就与北辰合作过,双方印象都不错。这次赶上急活儿,又是大项目,许桦二话没说,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。
话说回来,高手过招,八家方案整体水平自然不在话下,可惜,没有一个方案让人眼前一亮。评审团优中选优,让排名前三的北京院、SOM 和包赞巴克继续优化方案。
三家的方案之所以中选,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把展厅和主会场两个大空间都放在一层,而不是把展厅分成两层甚至三层摞起来。这样的功能布局跟后期运营比较吻合,用起来更方便。举个简单的例子,如果在二楼、三楼布展,东西怎么运上去?虽能用电梯,但效率就低多了。
闯进了“决赛圈”,三家设计单位却一点没觉得轻松。方案改了一稿又一稿,“老包给磨得都不行了,一度说能不能不干了?最后算是被我们逼出来的。”聊起跟包赞巴克为设计的具体方案“打架”,负责设计的秦中忍不住开起了玩笑,“打得一塌糊涂。”
秦中是建筑规划设计科班出身,读大学时,包赞巴克已是“课本上的经典”,有机会与仰慕的大师合作,他觉得非常幸运。但涉及项目落地和成本控制,该“打”还得“打”。好在大师从善如流,“他有自己的坚持,也能倾听好的建议。”
从一开始,包赞巴克就意识到,建筑的体量太大,更需要营造出一种柔软的感觉。因此,他在建筑外立面上做足了文章。2018年春天,他提交了一个“大眼睛”方案:建筑正面——也就是东立面被两条弧线分成上中下三段,中间是玻璃,上下是实墙,远远望去,整体造型如同一只大眼睛。
设计图给到中方设计师,大家一致认为,下面的实墙太重,显得不够轻盈。方案继续深化设计,到了4月份,中间虚上下实的“大眼睛”摇身一变,成了中间实上下虚的“群鸟”幕墙。经过专家论证和层层汇报,2018年6月,市里最终拍板,定下了这个方案。这就是如今完美呈现在北中轴线的鲲鹏展翅。
从正面看,整座建筑犹如一只大鹏,在贯穿奥林匹克公园的龙形水系旁,展翅翱翔。出挑宽阔的屋檐形成一条优美曲线,远远望去,令人想起中国传统建筑中的飞檐翘角。白色外墙上的“群鸟”造型,恰似一群轻盈的飞鸟,穿梭在北中轴线的上空。步入大门,阳光透过“鸟窗”,“群鸟”瞬间飞入建筑,随着太阳的东升西落,变幻出魔术般的光影。
“包赞巴克用最简单的方法做出了最丰富的光影效果和立面效果。”这是整个方案最令秦中佩服的地方,“檐口的处理其实特别简单,就是一个大长方体,斜切了一刀,就有了‘反宇向天’的大挑檐和内凹的弧形外立面。”
想象一下,每天,当太阳升起、南移时,大挑檐投在东立面上的光影一直在变化,静态的建筑仿佛动了起来。内凹的弧形外立面则让建筑变得亲切。通常,超大型建筑会让人产生压迫感,二期跨度长达460米,有了往后缩的弧形,“你站在那里,感觉它好像在张开双臂拥抱你,欢迎你到这儿来交流。”
二期主体方案总算落定,不料,项目还没动工,一项新任务从天而降——2022年北京冬奥会国际广播中心和主新闻中心(后合并为主媒体中心)的选址,定在了二期。
陈煜在北京冬奥组委媒体运行部工作过5年半,2017年2月,她刚到冬奥组委,就陪着OBS(奥林匹克转播服务公司)官员踏勘场地。那时,主媒体中心的备选地还是一期。OBS官员对一期太熟悉了,毕竟,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,这里就是国际广播中心和主新闻中心所在地。
可是,OBS官员不知道,短短十几年,一期早已华丽转身,成了会展行业巨头。“他们的订单排了好几年,关键还有很多长期客户,每年都在这里办会。”陈煜和记者说,当时一期测算过,如果选址在这儿,首先要拆除现有的会展设施,改造成主媒体中心,这要花一笔钱,等冬奥结束再拆除,恢复原有会展功能,又是一笔钱,里里外外估计要花十几亿元。这还没算场馆暂停运营的经济损失——从场馆改造到赛后恢复,怎么算都需要将近两年的时间。
一笔笔账算下来,陈煜都替一期发愁,但她也没辙,主媒体中心至少需要43000平方米的空间,作为全球媒体记者的大本营,交通还要足够便利。除了一期,上哪儿找这么大体量的一个场馆呢?
一天,望着一路之隔的空地,她和同事们冒出一个念头:据说这里要建二期,主媒体中心有没有可能放在这儿呢?按捺不住好奇心,他们甚至从蓝色围挡的缝隙里钻进去,悄悄观察了一番,越看越眼馋:这块地方真大!真好!
可是,彼时的二期还在进行前期功能研究,开工遥遥无期。陈煜和同事们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。万万没想到,一年半后,出于“节俭办奥”的理念,市里果真把主媒体中心选址定在了二期。陈煜开心极了,可负责二期的北辰项目团队却愁坏了。
当时,其他的冬奥会新建场馆都已开工,相比之下,二期建筑顶级规模,别说开工,连地下的市政管线都没处理好。按照主办城市与OBS的协议,场地必须在2021年7月交付给OBS。满打满算,建设周期只有2年半,比当年的一期建设足足少了8个月。
况且,二期整体结构比一期复杂得多。一期展厅是单层的,二期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空间,在一层大展厅和主会场的上方,还摞了二层的百余个中小会议室,以及三层的宴会厅、空中花园等。与一期相比,施工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。
主媒体中心最打眼的巨型“冰墩墩”“雪容融”,已留在人们美好记忆中。 邓伟摄
陈煜跟北辰项目团队一起倒排了时间表。时隔五六年,她还记得当时的紧迫,“本身二期工程时间就紧,冬奥相当于加了个塞儿,一下子更紧张了!”但既然领了任务,就得干下去。隔三差五就在工地转悠,陈煜亲眼看着二期从一个大坑到钻出地面,也亲眼见证了项目团队的“背水一战”。
二期横跨大屯北路,为实现项目整体连通,大到地下管线,小到道路上的树木、路灯、信号灯,每一项改移都必须走一遍报批报建程序。那时,二期团队才十几个人,大家几乎住在了工地,白天到各部门跑程序、报手续,晚上开会讨论、处理问题。通常,这么繁琐的工作没有半年搞不定,而北辰用的时间是3个月。
冬奥会通过电视屏幕进入千家万户,背后的OBS是关键。OBS对建筑机电系统的要求最高,远超会议中心的标准。为了用最节俭的成本保障最高等级的用电,电力团队设计了永久和赛事临时供电两条线路,协调几十家实施工程单位交叉作业。
“群鸟”幕墙是设计的具体方案的一个亮点,在包赞巴克的基础上,北京建筑设计院花大力气进行了优化。小红书上,这面幕墙已然成了摄影爱好者们不可错过的打卡点。一位网友感叹:“国家会议中心二期简直牢牢拿捏摄影爱好者。”还有一位网友对着墙咔咔拍了一上午,以至于保安大爷都看不下去了。
网友们不知道,看似极简的白墙,实现起来殊为不易。最初整个团队一点头绪都没有,有人想走捷径,冬奥会前,能不能先不做“群鸟”幕墙,把整体的结构做完,外面像搭帐篷一样,蒙一层临时幕墙?
设计团队做了好几版临时幕墙的效果图,但大家只看了一眼,就决定放弃这个最保险的方案,“跟工业生产厂房似的,太丑了!”考虑到临时幕墙赛后还要拆除,又是一笔额外花销,他们咬牙选择了难度最大的方案——2021年7月前,让“群鸟”幕墙正式亮相。
幕墙,就是建筑的外衣。这件外衣能不能穿得上,怎么穿得漂亮,穿起来暖和不暖和,都考验着幕墙工程师的智慧。2019年9月,幕墙工程师唐佳峰入职北辰,第一个让他头疼的难题是,用什么材料制作这件外衣。
传统的铝板材质轻,却需要手工木模敲打塑型,这么大体量的幕墙,靠人工一块一块敲,得敲到猴年马月?UHPC(高性能混凝土板)可塑性高,相对二期建筑结构却太重,就像让一个老年人穿防弹衣,有点沉了。包赞巴克极力推荐的铝塑板,成型的表面质感很好,但他想要的双曲造型实现起来很困难,“就像一张纸,你怎么把它握成一个球?”
提起搪瓷,中国人最熟悉的可能是略显复古的搪瓷缸子、搪瓷脸盆。这种古早的工艺竟然能实现如此时髦的“群鸟”幕墙?唐佳峰解答了记者的疑惑:“没错,搪瓷缸子、搪瓷钢板,还有珐琅,用的都是中国传统的烧制工艺,只不过它们的里子不一样,搪瓷缸子里面是铁,珐琅里面是铜,我们用的搪瓷钢板里面是低碳钢板。”
让中国特色的传统工艺,在一座拥抱世界的现代建筑上熠熠生辉,也只有中国设计师敢想敢干。在此之前,搪瓷钢板多用于地铁、城市隧道设施,很少用于室外幕墙,更加不用说如此大面积的应用。唐佳峰和团队调研过,国内只有两个先例,一个是人民日报社新媒体大厦,小面积地做了一些装饰线条,另一个是浙江的一家公司大楼,用的搪瓷钢板是平面的,绝对没造型。
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团队,用什么工艺给搪瓷钢板造型,是幕墙团队要解决的第二个难题。人工敲打太慢,简易模具成型应付不了这么精致的产品。那么,能不能借鉴汽车的钣金冲压工艺?一天,一位同事灵光一闪的点子,让所有人豁然开朗:汽车车门的形状也不规则,都是一次冲压成型,跟幕墙单元体的造型需求确有相似之处。
灵感落地,又是将近一年的奔波。幕墙单元体尺寸各异,最大的尺寸超过7米,比一辆小汽车还要大。“那把钢板放大不就行了吗?”记者想得简单,唐佳峰哭笑不得:一块钢板7米多,冲压床最大也就五六米,要把钢板放上去,先得造出更大的冲压床。
2020年10月,第一块搪瓷钢板在二期的钢筋铁骨上挂装上墙。而在此之前,从上海宝钢到浙江德清的开平厂,从长沙的冲压模具厂到永州的冲压厂,从金华的搪瓷钢板厂到北京工地,这块搪瓷钢板已历经36道工序,跨越4055公里。36道工序的每一关,几乎都是量身定制。
2021年6月30日,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,二期外幕墙正式亮相。当阳光透过264只错落有致的“飞鸟”洒向室内,变幻出柔和而活跃的光影时,唐佳峰自豪地说:“我们这一个项目应该是全球首例。”
项目结束后,北辰算了一笔账,相比放在一期的方案,主媒体中心选址二期节省了差不多10亿元。
北京冬奥会的餐厅场景“就像一部科幻电影”,2022年2月2日,美国全国广播公司(NBC)这样赞叹主媒体中心的智慧餐厅。
粉色的“云轨小车”沿着天花板上的透明轨道,来回穿梭,一会儿工夫,就来到客人上方,缓缓降落,点好的美食从天而降,客人只需伸手取餐。这个充满未来感的画面,引得国外网友连连惊呼:“中国是不是在另一个星球?感觉有点跟不上中国的节奏了。”还有美国网友羡慕嫉妒恨:“现在我们变成发展中国家了。”
不仅是送餐机器人,十项全能的“机器人大厨”更让外国记者感叹“像来到了3022年”。饺子、馄饨、扬州炒饭、麻辣烫、红烧肉、宫保鸡丁、麻婆豆腐、煲仔饭、汉堡、薯条、肉酱意面……甭管中餐西餐,24小时待命的120名“大厨”随叫随到。捷克国家电视台记者托马斯·布达克说:“我们来这里吃饭就为了体验智慧餐厅,已经来了四五次了,每次都像看科幻电影一样。”
一名韩国女记者第一次从张家口到北京,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地铁,一位工作人员建议她到餐厅来一杯咖啡。她开始有点嫌远,架不住工作人员的热情,走进餐厅一看,机器人正在研磨咖啡,瞬间惊呆,一边叫着“Oh my gosh!”,一边举起手机拍下了机器人咖啡师工作的全过程。在她拍摄制作的短视频中,伴着优雅的轻音乐,圆乎乎的白色机器人双臂灵活摇摆,一手研磨咖啡粉,一手接水烧开,然后过滤、冲泡,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迅速征服了吃货网友的心,“太可爱了”,“这项科技真令人难以置信!”
智慧餐厅火爆出圈,一不留神成了世界级“网红”,餐厅行政总厨李伟完全没想到。2020年12月28日,是他入职的第一天。到了公司还没怎么认识新同事,他就跑到广东考察机器人厂家去了。
“我们花了6个月建机器人餐厅,2021年11月第一次试餐。”回忆筹建餐厅的过程,李伟说得轻描淡写。他当了30多年大厨,一手厨艺出神入化,跟机器人打交道还是第一次。不过,考察之后,他很快发现,机器人餐厅虽然是一个新产业,但中国已经走在世界前列,广东的厂家有实战经验,他们在广州和佛山各开了一家无人餐厅,体量还不小。
冬奥会前夕,李伟唯一有点忐忑的是,不知客人“能否接受这种新东西”。稳妥起见,餐厅同时开设了人工档口。谁知,餐厅营业没多久,日本《每日新闻》记者就找到他,提出拍摄报道机器人餐厅。随着餐厅刷屏网络,网友直夸“中国制造”,慢慢的变多的外国记者把餐厅当成新闻热点。接待媒体拍摄,成了大厨的“副线”任务。
不仅是智慧餐厅,在设计和建设团队的讲述中,国家会议中心二期处处都透着“科技范儿”。由于采用了BIM 正向设计,过去人们观念中的二维“图纸”很少出现。上百位设计师不但可以同时在一个三维模型上协同作业,还为整座建筑保留了一套完整的数据资产,让后期运营维护变得更便利高效。
净高26米的迎宾握手厅内,背景墙采用世界最先进的LED屏幕装置,随着国务政务活动及日常经营的场景不一样的需要,画面可以自由变化。
迎宾握手厅背景墙采用世界最先进的LED屏幕装置,画面可自由变换。 潘之望摄
一层大型会展,二层中小型会议,三层国务会议,三种不同功能区竖向“叠拼”,用钢量相当于两个半鸟巢,钢结构转换难上加难。肯动脑、肯吃苦的中国工程人凭借技术创新,不仅如期完工,还摘得了“中国钢结构金奖杰出工程大奖”和“中国钢结构协会科学技术一等奖”。
三层屋顶花园上方的玻璃屋面,相当于一个水平放置的“巨型推拉门”。这项自主创新的“达到国际领先水平”的开合装置,经历几次北京暴雨,绝对没漏水痕迹。春秋时节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,3000平方米的屋面开启,身临花园,好不惬意。更重要的是,新鲜空气的对流,大幅度的降低了空调新风的工作量,算下来每年节省电耗约31%,省下来的电量足可供一辆新能源汽车行驶5450万公里,绕地球1363圈。
最难得的是,二期很少用国外直接进口的材料,大部分都是国内最先进的东西做出来的。十几年前,建设奥林匹克中心区的不少地标式建筑时,很多高端原材料不得不进口。短短十几年,中国制造业早已今非昔比。
北京建工集团二期项目经理池明智在建筑行业干了30多年,他把参与二期这个大工程视为自己的“人生巅峰”。手臂可伸到30多米高空的曲臂车、防水的聚脲材料、绿色环保的发泡玻璃……说起二期使用的种种国产新材料、新工艺,他的自豪溢于言表。
让世界惊叹的“基建狂魔”是怎么炼成的?在池明智眼中,不只是人们直观看到的建筑体量的增加,更重要的是建筑行业各种工艺材料的质的提升。
2022年6月,二期还在“精装修”,美国知名旅业杂志《SKIFT》发布了全球最期待的九大新建会展场馆排行榜,国家会议中心二期荣登榜首。
二期的确值得这份期待,它的团队囊括了将近20个国家、地区的设计大师。除了外界熟知的建筑设计师包赞巴克,室内照明顾问邀请了日本灯光大师面出薰,配套酒店设计师是被誉为“奢华酒店设计教父”的雅布,三层屋顶小花园是香山帮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薛林根的手笔,国家会议中心的Logo则由国际级平面设计大师原研哉操刀。
别看都是大师,头一关也得先比稿。封雨辰亲历了Logo征集方案、比稿筛选的全过程,为了把大师“骗”来,他一开始只敢说邀请设计,等见到本尊,才透露线年夏天,封雨辰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,靠着朋友圈“摇人”的方式,几经辗转才跟原研哉搭上线。国企员工出国,审批流程复杂,封雨辰着急见到大师,干脆请了年假,私人掏腰包,飞了一趟日本。
见到原研哉,一说“比稿”,帮忙牵线搭桥的朋友脸色就变了:“你怎么不提前说?”设计师最讨厌比稿,几乎是设计界的常识,而原研哉这样的大师级人物更是极少参与比稿。“幸好我脸皮厚,死皮赖脸,软磨硬泡,一顿输出。”两个小时后,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封雨辰,说服了原研哉。
两个月后,比稿的大日子到了。60多岁的原研哉一下飞机就直奔会场,午饭也不吃,一直到展示前最后一刻,还在改文件。最终,在坐满了一屋子的评委面前,他凭借出色的设计与合理的报价拔得头筹。
对于这个带点微笑弧度的简单图形,大师这样诠释,“并不是说标志本身有什么意义,而是标志会承载各式各样的人们的思想”。它可以是二期的建筑外形,可以是一座桥梁,也可以是“张开双翅的飞鸟”。正所谓无亦是有、大道至简,原研哉的设计理念跟二期建筑和中国文化不谋而合。
作为“国家会客厅”和北中轴线收尾的地标性建筑,中国文化当然必不可少。三层苏式园林的设计就源于中西设计师的碰撞。
包赞巴克最初的设计中,三层一大一小两个花园都是现代西式风格。当中方提出把小花园改成中式时,包赞巴克有点犹豫,会不会不协调?为了说服他,让中式园林毫不违和地融入现代建筑,单是小花园与周围功能区的过渡方案,园林设计师刘凤龙就改了50多稿。
小花园东入口毗邻外方休息室,南侧是恢弘大气的峰会厅,北侧是可容纳4200人的宴会厅,还有一面是中方休息室。如果用常规的白墙黛瓦围墙四面围合,隔开功能区,过于简单粗暴。如果用竹林之类的绿植封闭过渡,就等于得走进一个室内林子里才可以找到中式元素,很别扭。
刘凤龙苦思冥想了好几个月,直到有一天,看到苏州拙政园的别有洞天,才想到了如今的“亭廊榭+门亭”方案。走出外方休息室,引自拙政园的月洞门和引自耦园的门亭映入眼帘,透过月洞门和两侧游廊花窗,园内风景若隐若现。跨进月洞门,沿游廊向左,便来到了花园左侧的芙蓉榭,芙蓉榭旁是开阔的“高山流水”合影区,正好与峰会厅毗邻。与入口门亭相对的另一侧,则由“国色天香”观景台自然衔接中方休息室与全园美景。而与宴会厅毗邻的一侧完全封闭,用来放置全园最高建筑——引自网师园的月到风来亭,再合适不过。
将苏式园林的亭子、游廊、水榭、门亭,搭配植物,巧妙点缀于小花园四周,既是景致,又能隔断。中国设计师的独到匠心打动了包赞巴克,他不再坚持西式花园的主张。
第一次到二期采访那天,刘凤龙正在小花园转悠。冬日已到,火红的枫叶还挂在枝头,他惦记着每天上午11点半打开天窗,降温、通风,让植物尽快进入休眠期。“植物和人一样,冬天得休息落叶,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,它的作息就紊乱了。”说起小花园的一草一木,刘凤龙如数家珍,滔滔不绝。
这里的100多株植物,从选苗、移植到养护,每一株都经他的双手呵护,愈发生机蓬勃。东入口处的迎客松四季常青,与月洞门一圆一弯,相映成趣。花园四角各种了一株桂花树,金秋时节,丹桂飘香,每个角落都能闻到。芙蓉榭旁的羽毛枫,秋天火红一片,煞是好看。冬去春来,山茶、海棠、石榴渐次盛开。到了夏天,芙蓉榭是观赏荷花的最佳处。
最巧的是入口处的一棵黑松,遇到它,完全是个偶然。当时,刘凤龙和同事拿着照片,在杭州的大型苗圃基地东找西找,怎么都找不到弯曲角度合适的树。几天下来,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,准备打道回府,有人提议,要不去周边村里瞧瞧?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刘凤龙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。不料,刚到村口,就看到一株黑松,乍一看,几乎跟江苏名园耦园入口处的黑松一模一样。刘凤龙顿时惊喜万分,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,得来全不费工夫啊!
小花园的植物多来自华中和华东地区。南树北移,最怕水土不服,为此,刘凤龙特意请教北京园科院的专家,针对不同树种,个性化改良了土壤配比。大概是小花园的植物生态太好,如今,荷塘里的锦鲤,已经“三代同堂”。乌桕高高的枝头上,竟引来了几只喜鹊悄然休憩。
2024年12月,刚刚通过竣工验收的国家会议中心二期,迎来了第一场高能级国际化会议。第十六届中国会议产业大会(CMIC2024)暨首届ICCA国际场馆论坛在这里举办。
非会议行业的人可能不太懂ICCA的含金量,因为ICCA并非直接跟大众打交道的协会,而是全球会议产业的领导组织。它在全球逾100个国家和地区拥有1000多个成员单位。它每年发布的国家和城市国际协会会议数量排行榜,堪称全球会议行业的风向标。
2023年,ICCA中国办事处落户北京,并决定在二期举办首届ICCA国际场馆论坛。这是该组织第一次以国家为单位设立办事处,之前他们的办事处都是以大洲为单位。
首届ICCA国际场馆论坛只有300多人参与,在国际化会议中人数不算多,但参会者个个都是国际顶级会议中心的大咖,如迪拜世贸中心、巴黎会议中心、东京国际会展中心等。如果把办会比喻成做饭,那么,承接ICCA的会议,就像是为一帮五星级大厨做饭,饭菜口味如何,有没有瑕疵,恐怕不用品尝,这帮大厨们一眼就能看得出。
第一次试运营就要迎接如此“挑剔”的目光,藏拙是不可能的。作为运营骨干的贾紫薇,难免有点紧张。会议餐标明过敏原,为不同宗教文化的参会者准备祈祷室,运营团队做了最细致的准备。谁知,外国参会者却宽容得不可思议:“你们第一次运营,这么多天的会议,屏一次没黑,灯一点没暗,真想不到!”
最让这些老外大开眼界的还是场馆的硬件。步入大门,阳光透过“鸟窗”,洒在室内墙壁上,温暖而灵动。正中的迎宾握手厅高挑恢弘,26根细长的白色装饰柱分列两侧,仿佛在列队欢迎八方来客。进入二层,开会的间隙漫步序厅,玲珑塔、鸟巢以及一水之隔的博物馆建筑群一览无余。到了三层,踩着花街铺地的石径,在白墙黛瓦的苏园悠然闲步,恍惚间仿佛进入了一个东方桃花源,饶是见多识广的大咖,也忍不住连连赞叹,真是一个兼具实用功能和文化韵味的美丽场馆!
不过,完美的场馆,一定能得到市场的回报吗?众所周知,近年来线上会议蓬勃兴起,对线下会议的冲击前所未有。对此,深耕会议行业十余年的贾紫薇毫不担心:“线上会议并非这几年才有的,很早以前,我们就讨论过,会议中心会不会消失。恰恰是疫情,让各位明白了面对面交流的重要性。”
在她看来,大型宣讲类的会议或许会被线上替代,但互动交流型的会议永远都不可能被替代。正是为了契合现代会议行业的这种需求,二期在二层空间设计了百余个中小型会议室。曾经因小会议室不够不得已在酒店外包房间的窘况,再也不会出现。
很多会议主办方都有这样的烦恼,小会议室往往没有投影仪,要么不得不自带投影装置,要么得额外花钱租赁,现场搭屏。如今,二期的每个会议室都设计了内嵌式的LED屏,客户来开会,只需带个笔记本电脑,就能享受一站式服务。
此外,二期还在地下一层设计了6000平方米的餐饮商业街区。不管开会的客户有多少,只需给每个参会者发餐券,连提供桌餐、翻台的空间和人力成本都节省了。除了服务参会人群,餐饮商业街区也可对普通民众开放,奥林匹克中心区又多了一个美食选项。
将客户体验放在第一位,二期从设计阶段就藏着的这些小心思,也是贾紫薇对市场充满信心的原因之一。她和记者说,ICCA国际场馆论坛已经与国家会议中心二期签订了未来三年的合同。今年5月,第29届世界燃气大会也将在二期举办。
从冬奥会主媒体中心到“国家会客厅”,展望未来,运营团队对二期的信心和底气,更源于近年来大国外交的新局面。2014年APEC会议、“一带一路”国际合作高峰论坛、中国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、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……党的十八大以来,国家重大外交外事活动不仅规格、规模提升,频次也从原来的几年一次增至一年一次、一年多次。
“国家会客厅”的品质,关系着北京乃至中国以什么样的崭新面貌面向世界。作为北京国际交往中心和我国主场外交的重要设施,二期将与一期连为一体,形成总规模超130万平方米的会展综合体。
在未来的首都国际交往格局中,人民大会堂、国家会议中心、雁栖湖国际会都将形成“会议铁三角”,国家会议中心、新国展和大兴机场会展将形成“展览三峰”。其中,位于两个三角形交会处的国家会议中心将作为核心支点,作为大国外交的一张新名片,助力北京成为具有广泛全球影响力的全能型国际交往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