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池这样的交付质量,让小米的颜克胜大为光火,他把电池厂商的负责人直接叫到仓库,质问道:“你们电池的尺寸不统一,怎么会做成这样?”对方竟然在座位上把电池的电路板往地上一摔,说:“你看没有爆炸吧?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。”
2010年,雷军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手机商业模式——铁人三项,也就是硬件、软件、互联网三项一起做,硬件以接近成本的价格出售,依靠互联网服务赚钱。以前从没有手机生产厂商试图将这三项合一,雷军深信这里面埋藏着巨大的机会。事实上,硬件供应链的复杂程度,远超雷军想象,差点儿让小米胎死腹中。
雷军是软件江湖里成名已久的人物,金山软件无人不晓,但在硬件世界里,大佬们可不尿他这一壶。雷军对硬件一窍不通,就想通过招人来解决。小米的合伙人林军,把自己女儿同学的爸爸周光平介绍给了雷军。周光平曾任摩托罗拉北京研发中心总裁,浸淫硬件世界多年,很符合小米的需求。
雷军很高兴,把供应链的事全权交给了周光平,自己准备当甩手掌柜。几天后,周光平告诉雷军,不好了,供应商连个螺丝钉都不愿意跟我们合作,雷军大惊失色。周光平团队的颜克胜,曾给行业内的熟人打电话,两人相谈甚欢,但一提到和小米合作,对方就说:“克胜,咱们吃饭聊天都没问题,但是生意就不要谈了。你们这个公司行吗?别连货款都收不回来。”
《一往无前》中说,也不能怪供应商歧视小米,作为消费领域最复杂的电子科技类产品,手机可不像电脑一样,买点元器件,组装在一起就行。供应商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,和手机生产厂商一起做研发,很多元器件都是独家定制的。当时有很多山寨机厂商,定一批元器件,干不了多久就倒闭了,供应商的研发费用就打水漂了,损失惨重。所以供应商异常谨慎,只和苹果、三星这样的手机大厂合作。
雷军先派林斌和周光平,去和高通谈谈,小米需要用高通的芯片和平台。高通的罗伯特·安答应了小米的请求,然后递给了林斌一份厚厚的合同。林斌顿时感到头大,即使他在美国工作多年,也看不懂这份复杂的合同。林斌揣着英语词典研究了一个月,把上面画的密密麻麻,想和高通好好谈谈。但罗伯特·安说,合同上每修改一次,就要发回高通总部审核一次,审批时间在三个月到半年左右。手机市场瞬息万变,小米等的起吗?雷军和林斌互相看了一眼:“别谈了,闭着眼睛签吧。”
高通谈下来后,元器件厂商还是搞不定,雷军没有很好的方法,只好亲自去跑。他利用自己在软件圈、投资圈的人脉,约见了很多供应商的负责人。他一遍一遍的跟人介绍:“你好,我是雷军”,终于谈成了一批元器件的协议。接下来就是屏幕的供应商——夏普。雷军想做一款极致性能的手机,就要用顶尖的屏幕供应商。
双方约好见面时间后,日本闹地震了。雷军和林斌冒着余震的风险,赶到了日本夏普总部。夏普被雷军的诚意打动,答应给小米供货。此后,小米的供应链之路跑通了,毕竟老大哥夏普都同意了,小弟们也不用端着了。小米的刘德再也用不着揣着小米的存款合同,去证明自家公司有钱了。供应商开始上门求见。
搞定了供应链,小米手机第一代顺利投产,发布会当天异常火爆,现场本来能容纳500人,生生挤进来了800人,吓得黎万强跟雷军说:“我们提前5分钟开始吧,要不然一会儿真出事了怎么办?”雷军宣布小米手机售价1999元,而同等配置的三星、苹果要三四千元。小米击穿底价的性价比,让观众沸腾了,当晚就定出去了30万台手机。小米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兴奋,殊不知,供应链带给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。
先出问题的是模具,一家供应商告诉小米,交货需要延期,而且小米发现,这家供应厂商提供的模具分模线和自己认证的不一样。小米的颜克胜感觉很纳闷,不是国庆假期前就认证好了吗。结果供应商告诉他,我们换了个工程师经理,他觉得模具不够好,就加班加点的改了,改完发现装不上了。颜克胜差点儿气的吐血,在工厂连续呆了三天三夜,才认证好了新模具。
接下来,电池又出问题了。颜克胜发现电池厂商提供的电池大小不一。当时的电池需要小米的工程师手工安装。电池小了没问题,一拿就下来了。但是电池大了,就死死的卡在那里,工程师抠的时候又不敢太用力,怕把手机弄坏,有位工程师把指甲盖都抠掉了。颜克胜找来电池厂商,对方不但没有认错,还很嚣张的摔了电池,意思是你们有的用就不错,就是欺负小米是新公司。颜克胜气坏了,发誓再也不跟他合作了。此后,无论这家供应商怎么哀求,小米都没和他合作。
供应链冒出了很多问题,手机的生产线几乎停产,小米欲哭无泪,生产线可是花高价租的,每一分钟都是钱。小米的人就蹲在现场,把问题一个一个的都解决了。但他们的厄运还没走到头,泰国此时又发生了洪水,有个MOS管的厂商断供了,小米手机断货了,小米社区骂翻了天。周光平不得不出面解释,好在水灾很快过去了,小米的产能开始恢复了。
产能稳定以后,雷军又去拜访富士康,希望富士康能给小米代工。郭台铭兴奋异常,拉着雷军一口气聊了19个小时。郭台铭对小米模式很感兴趣,叫来了所有的高管,认真听雷军讲。中间谁打电话郭台铭都不接,所有的会议都推迟了,直到打来电话,郭台铭说不好意思,这个我得接一下。
郭台铭当场就决定给小米代工,给了小米60万台的产能,小米的生产速度有了飞速的攀升。小米第一年的营业额就达到了100亿元,简直是不可思议,华为和酷派手机达到这一营业额,足足花了6年的时间。此后几年,小米的销量一路高歌猛进,成为了国内第一,公司上下一片欢腾。但危机正朝他们悄悄靠近。
雷军发现,周光平掌管的硬件部门,越来越难以管理。周光平带着他从摩托罗拉带来的工程师,成了一方诸侯,不利于整体合作。但雷军决定忍,谁让他不懂硬件呢?但雷军没想到,硬件部门捅出了个惊天的篓子,差点让小米毁于一旦。小米供应链的副总裁在和三星的高管谈判时,态度很差,两人大吵了一架,三星高管摔门而去
三星随即宣布不再为小米提供先进的AMOLED屏幕,小米的Note 2手机直接受害,迫不得已只能换了另一家供应商。雷军心痛不已,供应商都是我辛辛苦苦一个一个跑来的,你们怎么能这么干?小米供应链的副总裁不理解,他是政府部门出身,很有官僚作风,认为小米是甲方,三星是乙方,他们应该跪舔小米。
很不幸,副总裁想错了,三星是供应链上的霸主,想治谁就治谁。没了三星的先进的技术支持,你的手机造一部落后一部,那还有什么竞争力。雷军决定亲自向三星的高管道歉,托了好几个朋友捎话,三星的高管都拒绝见面。雷军再也忍不住,给他打了电话,你何时有时间,我飞到深圳给你赔罪。两人喝光了五瓶红酒,三星高管描述了自己受到的屈辱,雷军拍了拍他说,是我们不对。
雷军为表歉意,又找了四位朋友,让他们通过电话向三星的高管道歉。他们是oppo的创始人陈明永、金立的总裁卢伟冰,还有两位供应商。雷军本人更是多次乘坐飞机,飞往韩国三星总部道歉。几个月后,三星同意供货,不过得等两年后,因为两年内的产能排满了。
当时的小米内外交困,内有三星断供,外有OV、华为蚕食手机市场,小米的出货量跌出了全国前五。外界开始唱衰小米,说小米不行了,手机行业一向兵败如山倒,诺基亚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,就走向了被收购的命运。雷军痛心疾首,决定整顿供应链部门。
雷军内心恐惧,要是周光平走了,谁来担任硬件部门的领导?他的老部下全体哗变怎么办?小米会不可能会出现重大变故,要不要跟政府报备一下?雷军左思右想,如果找不到人,自己必须顶上。小米就像自己的孩子,他生病了,自己不能不管。下了这个决心后,董事会全体同意约谈周光平。
怕发生意外,董事会还准备了救护车。雷军先和周光平谈,宣布对他的新任命。随后,公司的两个人再和周光平谈他的待遇,一直谈了8个小时。没有想象中的冲突发生,周光平平静的接受了他的任命。他将不再负责硬件部门,而是担任小米的首席科学家,供应链的副总裁也被解聘了。
兵不血刃,雷军接管了硬件部门。他担心硬件部门哗变,便挨个和他们谈心,告诉他们,以前的事既往不咎,包括三星事件,我们往前看。硬件部门的人全体都松了一口气。雷军带了一段时间团队,实行扁平化管理,每天都有几十人向他汇报。再加上每天到访的大量供应商,他感觉实在是吃不消。
但雷军很有收获,他明白了,创始人必须得懂核心部门的业务,没人能代替。在雷军忙的昏天黑地、找不到合适的供应链负责人时,林斌说为啥不让张峰来呢?张峰是小米生态链企业紫米科技的创始人,他们造过小米充电宝。张峰曾在代工厂英华达当总裁,深谙供应链的门道。张峰为了报答雷军对他的情谊,义无反顾的接管了供应链。
张峰情商极高,不像周光平,只会搞技术不会搞关系。有个供应商的中层跟张峰说,公司给自己定了向小米供货的KPI,自己差五百万没完成,拿不到奖励很伤心。五百万对于小米不是个事,但对这个中层的前途影响极大。张峰专门召开了会议,讨论要不要把帮他完成五百万的KPI,大家同意。这样的事情做多了,供应商有什么样的事情,也会先紧着小米。
张峰还为小米搭建了信息化的供应链管理系统,这样,即便某地天气有变,系统也会提前预警。小米的供应链理顺以后,开始输送强劲的产能,小米开始再度崛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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